在《游戏规则》中,雷诺阿“描绘的是一个死亡社会的死亡的价值——实际上是两个死亡的社会——富有的主人的社会和那个模仿他们主人的假绅士派的寄生的仆人的社会。主人和仆人都是重仪表轻真诚和人情的坦率表露,其必然结果就是死亡”。而在走向死亡中,影片揭示了说谎就是上流社会的准则,谁违背谁就遭殃的逻辑。这部影片在叙事上按照小说的特点,以强调平行的事件、平行的结构、平行的人物、平行的反应、平行的细节等,精心结构而成。麦斯特称:“这些在视觉上平行和理智上平行赋予雷诺阿的影片以小说的丰富性和复杂性。但是影片的文学结构得到了雷诺阿的敏锐的视觉感的支持,自然、面孔和社会群体的镜头,在视觉上产生了影片的含义,以及对作品情调的控制”。然而这种作品也同时给人以一种大幕拉开的感觉,是真实与虚构的结合。当然,雷诺阿的布景是以现实真实为基础的,并创造着适合制作者主观选择的视觉空间的表现。而这又恰恰符合了他那贵族化的主题的需要。
《游戏规则》中有两段重场戏:一是打猎,这里表现的是小动物的死亡,枪声响起之后,小动物在翻滚和坠落中死去,这是一种死亡的舞蹈,是一种令人厌恶的美。在这段落的表现中,雷诺阿几乎完全是用纪录片的方法拍摄下来的。二是晚会,这里又是一种死亡,是关于游戏人生的死亡。台上骷髅跳舞,台下真枪实弹的射击,最终导致了飞行员像小动物一样死去,这又是一种令人恐怖的美。
这两段重场戏构成了影片的含义和情调的核心。“影片中所有的痛苦和悲哀都是作为人生快乐的副产品”。同时,也都是由那个上流社会的中庸的处世哲学所造成的。比如:让偷猎的人到别墅中来;
留下丈夫的情人;把飞行员带到妹妹家,等等。都可以说是一种中庸的错误。影片本身就是一场大的游戏,大家在游戏中遵守着各自的规则。“游戏中仍有意外,而那只不过是个意外,谁也不会把它认真地对待,那不过是游戏的一部分”。影片从某种意义上体现雷诺阿本人的深深地悲哀,他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对人生的真挚的爱,但另一方面又忍受着参加到“游戏”中去。影片的深刻之处,在于它本身并没有指责什么,剧中人物都是温存的,他们每个人都是按照自己的人性和社会的制约真诚地行事。这里更深的悲哀是人生的悲哀。影片中同时也体现了雷诺阿自身的中庸的意识,在《游戏规则》中,他通过具体的人物和情节体现出这一中庸态度。然而,在〈大幻灭》中,中庸却造成了另一种结果,由于雷诺阿在影片中,对于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战俘营里的关于政治、国界、民族、阶级和友谊等问题,所作出的模棱两可的、暧昧的处理,因此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戈倍尔曾让人把这部影片剪辑成了一部为德国人服务的、美化德国人的影片。这件事据说雷诺阿极为恼怒,然而,却是他的作品本身的“中庸”思想所带来的不可避免的结果。
《游戏规则》和雷诺阿所拍摄的其它影片一样,在摄影风格的处理上都是由他自己来决定的。他在这部影片中,继续了他从《母狗》时向着景深镜头努力风格,他十分重视动作在画面内部的场面调度的重要性。他在大量地使用移动摄影的过程中,将复杂而又富于戏剧性的人物关系一一揭示出来。从而突出了法国人特有的风趣和幽默感,以及那自然主义,写实主义的艺术态度。人们对于这部影片摄影机的运动,以及远近皆清的深焦距镜头的使用赞不绝口。因为,这在当时是很少有的一种摄影方法。这也正是这部影片为什么时常被排列榜首,被推崇为最优秀影片的重要原因。巴赞在《法国电影十五年》中也曾指出:“如此看来,《游戏规则》是一部导演风格达到了高超水准的影片,至今仍能从其技术方面汲取教益”。他还说到:“特别是《朗基先生的犯罪》或《游戏规则》一类的影片表明剧作的成熟,构思的复杂,感情表现和人物刻画的细腻。可以说,从雷诺阿开始,电影已经是能够与小说相匹敌的成熟的艺术了”。
雷诺阿在创作中从不重复自己,他不仅能够拍摄具有探索性的影片,同时也能够拍摄政府订货的影片;他能够拍摄现实题材的影片,也能够拍摄古装片;他能够在法国拍片,—也能够在美国拍片。
这并不说明雷诺阿的不严肃,而事实上,他的影片往往却具有他的沉思,有着他那极强的社会内容。